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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四章回去上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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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大凡世上能功成名就者,绝少有笨人。

    靳云鹏决不是笨人。

    他要不是绝顶聪明,也不可能长期居大位、位极人臣、朋党天下、翻云覆了,他知道毛丰源未必对他忠心。

    甚至也未必真心。

    他派人跟毛丰源。

    他先后排出至少五波人马紧蹑毛丰源之后,看他有么异动。一有异动,先杀毛丰源。若无异动,待毛丰源完成行刺柴老爷子后,他一样也会杀了毛丰源灭口。

    靳云鹏聪明。

    毛丰源可也不笨。

    他苦无办法通知柴老爷子。

    他也不能告诉他的朋友。

    所以无论方可飞还是王二牛,陈妖精或是朱小巧,都不知道他心里有甚么打算,靳云鹏为了加强毛丰源对此任务的决心,让他能将戏演绎的逼真,他不惜花大代价去找他以前的同僚方树铮,让其下令龙太爷、雷诺等人对兄弟盟进行疯狂的打压。他甚至为了引起毛丰源对南京国民政府的仇视,故意引毛丰源一众人等去瓦子巷。

    瓦子巷里早已排好了戏,只等毛丰源一来就上场。所以有国民政府强徵暴敛的事。

    那卖头钗的“老板”,其实就是靳云鹏身边的两座“门神”之一。

    这就是为甚么毛丰源后来一见其中一座“门神”,就觉得眼熟。

    靳云鹏还是低估了毛丰源过目不忘的本领。其中一名抬轿的“僮子”,就是另一名“门神”,因为当时在瓦子里他曾吆喝了几句,是以毛丰源一听他的声音,就觉得有点耳熟。

    靳云鹏也轻视了毛丰源入耳不忘的功夫。当时,在轿中的春,是他手下扮的:他故意当众“收红”、“抽行头”,并出言悔辱朱小巧,存心与毛丰源结怨,并在半途的雪地上暗算毛丰源。

    除了在轿内施放暗器,还有手下埋伏在暗处施暗袭,当时,毛丰源和血燕子,已尽力抢救,但眼看还是棋差一着之际,却有人放出飞箭破去暗器。毛丰源当时曾经仔细观察过受到暗狙的现场。

    施放神箭及时援助的人是乘轮车而至的。车轮在雪地上留下微痕。于是毛丰源作出了判断:这才是真正的春夏秋冬之首!

    这种做法已不止一次,也不只针对毛丰源,当日在李府,毕恭、毕敬对群豪下毒,也用的是南京国民政府的名义,后终让毛丰源无意间揭破,那其实是龙太爷和唐奥运主使的阴谋,居心之毒,可想而知!

    恰巧,那时际,陈妖精因偷盗了夏和秋的书信,而遭两人追索,原来,靳云鹏等人在城里暗自收揽毛丰源的行动,精明干练的夏与秋亦有觉察。他们有意把陈妖精“请”了回去,而毛丰源过来要人时,冬便有心一试毛丰源的身手。四人之中,冬的年纪最小,血气方刚,比较沉不住气,便是他一力要“称称毛丰源的斤两”。春、夏、秋觉得这也不妨。是以,冬与毛丰源一战之中,毛丰源终仍在三招内不出手刀掌剑,但也撤出石块,冬并不计较“石子是不是武器”,放了陈妖精!

    其实不管成败,他只要和毛丰源一战,并无意要为难陈妖精。这一战反而使毛丰源暗自惊心:冬已是柴老爷子身边的四大保镖中排名最末的一个,身手尚且如此之高,要是自己真的要去行刺柴老爷子,四人一旦联手,自己岂不是上天无门,下地无路。

    自己决无胜机!

    自己一直没有机会向柴老爷子说出原委,要是柴老爷子真以为自己蓄意行刺。单止派出四大保镖,就够不易应付了!

    毛丰源暗自惕惧,在与冬一战之后,他便下定决心,要与柴老爷子取得联系。于是他写好了书信,然后交给陈妖精。让陈妖精用他那双妙手,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信放在了冬的身上。

    等到开始行刺的时候,毛丰源一见柴老爷子,就感觉到这个人豁达的很,早已看出他的来意,并且绝对信任他的诚意。在双方交手之中,两人都神会意传、肝胆相照。

    后来,柴老爷子故意腾身掠起,扑向毛丰源。实际上他是在帮毛丰源挡住后面的靳云鹏。他甚至还向毛丰源做了一个鬼脸。

    像柴老爷子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,居然向毛丰源做鬼睑,无疑让毛丰源很是诧异:所以毛丰源愣怔了一下,背上才挨了两个“门神”的一刀。

    可是毛丰源毕竟是聪明人。在诧异之外,他也很快的体悟了柴老爷子的用意。

    我们是友非敌。

    你的用意我明白。

    我支持你。

    柴老爷子已用他特殊的联络方法,通知了他的四个保镖,一切佯怍不知、将计就计,放走毛丰源,以助毛丰源计划得成。

    柴老爷子唯一耽心的是:毛丰源是不是承担得起后果?

    无论事成与否,后果都十分严重。

    四大保镖假意大乱、佯作要追。要是真的追,凭着春、夏、秋、冬四人的身手,也未必真的截不住毛丰源。这样一来,靳云鹏身边的大部分人手反而要留在留香园附近,装装样子,顺便探察局势。而靳云鹏则得赶赴静安寺,杀毛丰源灭口。

    毛丰源趁此赶至静安寺,他知道靳云鹏一定会杀他灭口,但现在也是他杀靳云鹏的最好时机。敌人以为自己得利大捷之际,正是防守最弱、最易疏失之际。当年,振新堂的郭山龙就是利用这一点反扑兄弟盟的。这一点,毛丰源自然深记。

    毛丰源的答案令柴老爷子满意。毛丰源杀了靳云鹏。

    靳云鹏设给他一个局。而他破了局。破局后,他就该功成身退。

    进时容易退时难。

    这是用来形容一入江湖深似海的话。

    曾经在上海滩威风过、入过江湖的毛丰源,时常念起在上海滩的那段岁月。

    朱小巧还小巧吗?

    郭雪还是那般冷艳?

    陈妖精还怪打扮否?

    王二牛还有没有牛脾气?

    方可飞还会不会到处捉弄人?

    他想到心都乱了。

    也心都疼了。

    地想起结义大哥柴少云,他的腿怎么了?他的伤好了没?幸好自己在行动之前,表明另者,靳云鹏暴毙,皖系军阀如失右臂,柴老爷子格外提防,唐奥运与毕恭、毕敬残害上海江湖同道一事,也激起各门各派的义愤,一起联合同气,龙太爷一伙顾忌颇多,招安及铲除上海滩各帮各会的事,一时不敢冒然进行。

    毛丰源耽心的反而是:唐奥运野心太大,杀性太强,他会不会对柴大哥不利?柴大哥又容不容得下唐二哥?

    这些,毛丰源虽然烦忧,但并不想参与。

    他想逃避。

    他觉得自己是兄弟盟的逃兵。

    他已经没有资格去过问兄弟盟的事。

    他以为自己此生永远也不会再入江湖。

    他唯一不放弃的是:每天不是对着日起日落、就是随看月升月沉,练他的剑和习他的刀,风雨不改,阴晴不变。

    任何功夫,都得要练出来的。

    练武虽不是他争权达成野心的手段,但绝对是他的兴趣,一个人把一种“锻炼”当作一种“兴趣”,一定会有所成,只看成就高低而已。

    没有家底和背景的人,能够崛起和冒升的方法,只有靠才能。

    才能是要勤奋努力和坚持不懈才能有才有能的。

    一个真正有志气的人,在最没有希望的关头,仍然不改其志,一个真正不平凡的人。就算想要平平凡凡的过一生,但总会有不凡际遇。

    三年之后,毛丰源又回到了上海滩,毛丰源回到上海滩的原因有四:一,他沧州老家的父亲和妹妹的惨死。

    在上海的岁月里,毛丰源从未提及他的家事。更未向人提起他的家人。他父亲也藉藉无名、没人注意。所以,当毛丰源进行反刺杀计划时,并不耽心家人的安危。但在行刺之后,他即赶返沧州老家。他觉得还是要把老父与妹妹接走较为安全。

    他并不惶急。他深信:无论是皖系军阀或者方树铮、龙太爷一伙再怎么查,能查到他的家底时,他已赶返老家,届时早已把家人送到安全的地方了。他行动虽快,但一路上为了要逃避追捕,无论如何,也有诸多耽搁。挨到了老家时,已是三个月后的事。

    沧州老家只剩下一堆瓦砾。救火的隔壁邻舍说:约在两个月前的一个夜晚,家中突然起火,里面的人都跑不出来,等到大火扑灭过后,人们发现屋子里有两具尸首:一男一女。

    毛丰源悲不能抑、痛不欲生。

    他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,竟会牵累家人。他也更没料到:对方的行动竟会如此之快!

    他们是怎么查到自己身世的!对于这一点,毛丰源大惑不解。他要找出到底是谁透露自己的身世和究竟是谁下的毒手。要查出这两点,他必须要回到上海。

    二,他仍时常念起柴少云、唐奥运、柴依琳、朱小巧、郭雪、方可飞、王二牛、陈妖精、何小婉这一干好朋友。他们过去的所作所为,真像是一场真实的荒唐梦。毛丰源回想起来,仍不胜依稀:彷佛他们曾合力推动了光阴和岁月,再贮放在记忆里永远保持鲜美。

    真的,那是他们将太阳升起、把月亮变圆;大家在一起的时候,日子再难过也是快乐的,而且,年纪再大也彷佛尚未成年。毛丰源心底里常有这样子的喟息。这样子的追忆。想到回到记忆里,先得要回到记忆发生的地方,和记忆里的人在一起,这样,记忆才不是过去的记忆,而成了日后的回忆。上海滩的十里洋场彷佛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呼声,日日夜夜、朝朝暮暮的在毛丰源咫尺间低唤。

    三、逃了这么些年,毛丰源倦了。

    追击依然。追捕持续。毛丰源已厌倦流浪。所有能躲的地方,他都躲过了;他想要回到上海这是他唯一还没躲过的地方。也是他的对头决没想到他胆敢再回来的地方。

    世上最安全的地方,就是最危险的所在,这句话不一定对。或许,把价值最高的画就挂在墙上,不识货的笨贼或许真会给瞒过去,但你若是到战场去打仗。就未必真的生龙活虎着回来。

    不过,大隐隐于市,至少,靳云鹏余党与方树铮一伙没想到毛丰源会回来他还敢回来!

    这一路来,有些时候,明明是遇上难以解决的危境,但不是有江湖道上的好汉义助,就是官方对自己的行踪似是视而不见。毛丰源知道那是自己曾在李府对群雄有救命之恩,而柴老爷子亦暗中请托各路人马手上留情所致!

    只不过,他杀的毕竟是一位将军,谁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来支持他而已。

    再说,近日来追缉风声也大为减弱。段祺瑞很忙,他的皖系军阀已经彻底放弃了上海这块肥土地,窝回了他的安徽老家。至于方树铮的人并没有什么为靳云鹏报仇的心意,靳云鹏一向只忠与段祺瑞。而方树铮早已与龙太爷等人投靠了日本人,做了汉奸。

    方树铮当初安排龙太爷追杀毛丰源,也是看在昔日同僚的情义。所谓人在人情在、人死两还清,何必为一个已死去的人多费心力!

    就为了这三个理由,毛丰源愉俞的潜了回来。他一回到上海滩,就入瓦子巷。他马上就受到上海群雄,尤其是“伟华二党”的热烈欢迎,他们的命是他救的。他们矢志要维护毛丰源……这次重返上海滩,毛丰源改名为毛大痴。

    他不想再出道。他只想待在上海一角,听听柴大哥的的消息,暗中查访杀父之仇,如果可能,也想看看柴依琳。另外还有一个希冀,那也是他回上海来的第四个理由:

    他重返沧州时,他的二伯已不在那儿……

    他二伯毛祖强在三十多年前,曾经是上海滩最大的帮会龙头,就连大雷在当时也只不过是他二伯手下的一员猛将而已。这也是为什么他到上海滩之前,就对上海滩道上的那些成名人物了如指掌的原因。他在来上海之前,他二伯怕他年轻气盛,惹上一些不该惹的人,曾逼着他,将上海一些成名人物的名字以及绝学全部记在心上。

    二伯一直没有回来……二伯去了哪里?他是听到自己刺杀靳云鹏的消息,赶来上海?还是出了甚么意外,遭了毒手?

    这使得毛丰源终于下了回上海的决心!这次回上海,跟四年前,毛丰源只身赴上海,心情竟是大不相同,当年他但觉金风细细,烟雨迷离,眼前万里江山,甚么都阻不了他闯荡江湖的雄心豪情,就连春雨头、晓风残月里的箫声,他也觉得是一种忧悒的美,而今,人依旧,雨依旧,心情却不一样了,夕照、残桥、波栏、人影,莫不是一种凄然。

    这次回来,他不再是两手空空,他还带来了一柄剑和一把刀……不是手刀,也不是掌剑。而是真的刀,真的剑。刀剑均只有一尺长,卡在背后的腰带上,外面再套上一件外套,外人根本看不出来,也不影响行动。

    有一段时候,他在上海滩里十分风光,那时侯,佩剑带刀上街,是不必掩饰的。而今,他的刀与剑只能是藏在背后腰间的外套内,闪闪躲躲,见不得光。就跟四年前他初来时一样,而他也从只懂得梦想的男子变成了只有一些梦想的汉子。

    到了上海城,他才听说这些日子以来,上海的江湖上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。这些事都跟毛丰源有关。与毛丰源的二伯毛祖强,更是生死相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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